只見她也正看著自己，只是微微紅著眼睛的楚楚可憐的樣子，令他心中不由得憐惜的一動，想立即走到她身邊，為她擦去眼角的淚花。

曹冬麟從未對任何一個女人，生出過這樣急切的心情來，以致於他就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，一擺手，由著他們去了。

護衛便壓著張文安前往京兆府，輝曄草堂的二掌櫃則帶著一個中醫，並兩個學徒，擡著張文安的阿娘到醫館裏給她瞧病、抓藥。

這時候，曹冬麟終於到了衛甜草跟前。

“曹大哥……”衛甜草看著來到眼前的這個高大俊朗的男子，他的身形如山一般，給自己帶來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可靠的安全感，同時也令她有幾分害怕、畏懼，她可以對著那窮秀才的謾罵汙蔑保持雲淡風輕，完全不放在心裏，然而此時面對著他時，才後知後覺到一種，自己是剛剛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的委屈……

她淺淺的、苦澀的品嘗到，原來，她並非真的不在乎那樣的汙蔑、謾罵、不切實際的指摘。

原來，她很害怕那樣的話被曹冬麟聽到，他會真的以為自己是那樣的人。

原來……在喜歡的人面前，人就是要如此謹小慎微、小心翼翼到一種令人發指的程度的。

更原來，她還是這樣的喜歡他。

他只是緩緩地擡步而來，在自己面前站定，對她而言，卻猶如天神降臨一般，隆重，令她心跳如雷鼓……

不知不覺間，衛甜草心中如此思緒萬千，眼角卻紅了，綴著串晶瑩的淚花。

這看在曹冬麟眼裏，根本就是小可憐一個。

他甚至有一種將她擁入懷裏，溫柔的為她拭去眼淚的強烈沖動。

然而，在這樣多人的註視當中，他也只能克制再克制的收緊了拳頭，極為展開手掌，擡起手臂，很輕、很快的一下拍打在她的肩頭，只那一下，感受到她瘦削柔軟的肩部，也令他一下子觸電一樣趕緊收回來，以示自己對她的一種寬慰：“沒事了，這個人的所作所為，京兆府會給你一個交待的。”

嘴上說著這樣的話，他腦子裏卻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。

眼前是衛甜草被這窮秀才鬧得眼睛紅紅的樣子，他腦子裏這會兒卻想起來，昨兒個早上去給皇上請安時，皇上說該是時候給他指婚的事情……

然而他這會兒滿心都是對眼前這個小丫頭的憐惜，滿心都是……以致於他突然覺得別的什麽千金小姐，都不如這個曾經給他落魄時送過飯的小丫頭順眼。

曹冬麟卻又立即被自己這個念頭給嚇了一跳。

她還這麽小！

可是，她還小嗎？她不小了，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，且如今也是出落得亭亭如立，剛剛他碰到她的肩頭，那裏柔軟的一塌糊塗，大概就是書裏寫過的，說窈窕淑女……身子也是柔若無骨的……

曹冬麟立即又被自己這飄飛到漫無邊際、簡直可以稱之為是胡思亂想的思緒給再次嚇了一跳！

他這都是再想些什麽亂七八糟、不幹不凈的東西？

但是這些混賬想法毫不客氣的帶入了更多、更為混賬的想法，曹冬麟一時被自己心裏跳出來的各種想法，給驚得透不過氣來，幹脆一轉身，急急地就往外走。

“曹大哥！”衛甜草忍不住一下跟著邁步，矜持又矜持的帶著點繾綣的不舍的叫了一聲。

曹冬麟猛地頓住步子，一回頭，就看到她帶著點期盼的眸光，一下子就走不動了，想了想，俊臉上露出一道溫煦的笑意來：“來吧，我們出去走走，說說話。”

“哎！”衛甜草一下子露出了甜甜的笑容。

就像是蜜罐打翻了一般，連空氣裏都是那種令人心情舒暢的微微的甜味，在周身浮動著。

曹冬麟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混賬想法，就這麽一下子消散的幹凈，他深深地吐了口氣，繼而又露出笑容來，站在那裏等著衛甜草過來，才一並走了。

走也是沿著熱鬧的街道，胡亂的走著，話也沒有說幾句，好像也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於是就走到了河邊。

這個季節草木雕零，河面上飄著焦黃的落葉，兩個人就在一棵樹下站定了，望著河面，偶爾一片葉子落下，一圈圈淡淡的漣漪蕩漾開來，又很快就歸於平靜。

曹冬麟看著那一圈圈的漣漪，和滿目的秋色，忍不住的感嘆道：“時間可過得真快，你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……”

“是，我的確年紀不小了，可惜，我當初執意跟著嫂子過來，如今卻要她操心我的婚事，我的出身，在京城這樣的地方，總是不好說親的，我都想要回家去算了，找一個門當戶對的，家裏有點地，對方只要老實誠懇，待人和善就好，反正就是一起過過日子……只要人好，別的也就不求了。”衛甜草也似是感嘆，又似是傾吐內心想法。

“你要回去？不要回去！”曹冬麟幾乎是脫口而出！

他不希望她回去？

然而對上衛甜草有幾分詫異的、帶著點光亮的、希冀的眼神，他卻又突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樣說，正躊躇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，忽然又腦中靈光一閃，想起來之前跟唐河一起說話的時候，說過的：“你的婚事，我可以幫忙，我這一次來找你，也就是想問問你喜歡什麽樣的人？我手底下禁衛軍裏，有不少還沒有成親，年紀跟你也相當的，至於說家世，你被定國公主當做親妹妹一般的看待，又有我在，家世不是問題，關鍵是看看你喜歡什麽樣的人，我好給你相看相看。”

他說完，心頭松了一口氣的，臉上帶著點溫暖的笑意，仿佛總算是解決了一個大問題的滿意的笑意。

然而衛甜草卻是眸子裏剛剛一躍而起的那種光亮，一下子就隨之熄滅了。

這並不是她所期盼的……

衛甜草低下頭去，心裏又酸又澀又苦又難受，只得低低的說了一句：“都好啊。”

不是你的話，其他人，什麽樣的，又有什麽區別呢？

終究都不是自己心裏的那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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